口苗三水王

同行同行

【喵汪】师傅

王声在看书,苗阜在看他。


苗大班主叹了口气,王副班又翻过一页,不予理睬。

苗阜无声的扯扯嘴角,说:“王大人,小的有本上奏。”

 

王声扯过挂在书脊后面的红绳,翻过来夹在书中,啪的一声合上书,抬头,“告状?”

苗阜嘿嘿的笑,“前个月刚来的那个小家伙。”

 

“我这代师不做也行。”王声慢条斯理的回道。

 

说相声是个苦差事,吃张口饭,练的就是一张嘴皮子,学的人少,虽然这几年好点,但好苗苗终究是少,前个月来的那位,原是苗阜求来的,谁谁家亲戚那大姨二侄子家的小娃,年龄虽小底子却不错,是小时候没事干背着贯口和π数位玩大起来的主,其实人没啥坏毛病,就是处于青少年特有的躁动时节,青春期难伺候,说重了就当受了天大委屈,听着听着就红了眼一副师傅不疼代师傅不爱的可怜模样。

 

王声原本就不太会哄人,沙弥俊俏脸在台上好使,笑眯眯的谁都喜欢,可惜台下不爱使,训人的时候虽骂不见一脏字,也不黑煞罩面,但是就是会有点文人特有的那股子冷清劲,用苗大班主的话就是,听了王声一通训,感觉自己喘口气都污了相声这两字,再扭头看台上的声声子喜笑颜开,桃花眼卧蚕眉,端的是和善俊俏主,可不就逼着人分分钟精分想要思考人生嘛?

 

社内的老人都知道王声的脾气,在王声面前总会收着点,虽然一月里也总有那么一两回让王副班艹上几次,但这大家都习惯了,甚至还带着点有意而为之,不艹还就不习惯,苗大班主痛心疾首的表示这人啊要自重不能太犯贱,但表示完转头也跟着众徒子徒孙腆着脸上去挨艹,但这样的是周瑜打黄盖,艹的是感情,艹的是情怀。


但新来的那位就不一样了,一个星期前的训练任务完成得勉强,王声一检查就知道是偷懒了,罚了他两倍的训练量,结果人不干了,但却也是个有文化的主,闷声不响的回去,第二天拿了一叠变声期不宜多费嗓子的论文云专家说给王声看,人还是苗阜收的人,这可是特色裙带关系碰撞强权的第一出,围观的社众喜闻乐见奔走相告,以为会遇到传说中文人间的较量,那可不就是要书上百篇直斗得五岳墨池尽的地步嘛。

 

可是王副班一身大褂笔挺,眉也没皱一下,说了声:“呵呵。”

一挥袖,转身,走了。

 

小家伙当场就白了脸,他也是学生出身,从来都是以理答理,如此重拳闷在棉絮上的憋屈事情还没遇到过,一口气梗在喉咙里,呜呜咽咽的窝到房间里思考人生去了。

 

直到苗阜外地完事回来,众人你一言我一口,把那天的事情描述得精彩纷呈,高呼副班威武,有个别于心不忍想要声讨副班的被视异端压制了下去,眼见着王副班的大腿又被抱上了三圈,苗阜才叫停,遣散了众人。

 

苗阜听完也是头疼,他毕竟也深得网络语言之精华,呵呵二字包罗万象,简直会心一击,再加上王声练得炉火纯青的嘲讽脸,连他都承受不了,何况那小孩。

 

所以放下行李,就直奔王声房间,却见那人依旧风轻云淡的在看书,怎么也想不出词来开口,出门拐了弯儿又去找那倒霉孩子,小家伙倒也是个明白人,见到苗阜就开口说师傅我错了。

 

苗阜一口长篇大论梗在喉咙里,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,只能挥挥手说:“知道错了,那就去道歉。”

 

但小家伙在青春期啊,猫嫌狗弃连鬼都摸不清的心理啊,也不知道在倔着什么,梗着脖子说我不。

 

苗阜也是恼火,说到底想学不想学?

 

小家伙说想。

 

想就去道歉。

 

不。

 

这把苗阜愁的呀,一是碍于那亲戚的关系,二是小家伙真的不错,要是能上台一准是要火的,可是这脾气不改,别说王声教不了,只怕往后总有一天他苗阜也耐不了他。

 

这打也打不得,骂也实在没趣骂,苗阜闷了半天,胸口快淤出血来了,转头又去找王声。

 

这回倒是打开话匣子,伏在案前拄着上面的书堆,开始嚎:想我静街苗浪荡相声界十年有余,没少挨师傅师祖戒尺八大板的训,后面徒子徒孙成堆,不求端茶送水,但也有临终摔盆的情谊,不求富贵不求权势,你看怎么就,弟弟不顺,徒弟不孝呢!

 

王声一挑眉,说:“弟弟是谁?”

 

苗阜笑道:“好弟弟,你跟一小孩较劲做什么,他说他知错了。”

 

王声放下手里的书,说:“知错了?偷懒不勤,其罪之一;顶撞师傅,其罪之二;道歉呢,保证书呢?”

 

“哎哎,”苗阜打哈哈,“人都没成年呢,青春期青春期嘛。”

 

“那我还更年期呢,我也暴躁,我也狂狷,你再劝?当心我暴戾起来。”王声显然有点气了,眼睛瞪着,圆圆的,苗阜看着有点心猿意马,心想这还真挺萌,难怪场子右边的票卖的比左边好。

 

王声见苗阜心不在焉,更气了,说:“苗子是好苗子,我们都知道,金石不磨还真就见不了光,你应该也知道,这样的孩子怎么教?”

 

苗阜敛了心思,皱起眉,说到这点上,他总有些难过,半天才叹道:“时代不一样了,你也知道的。”

 

王声登时没了声音,他和苗阜搭档多年,少年意气风发,每月不上百的日子都过过,凉水就着馒头点着灯背台词的日子也过过,相声是他们的兴趣,也是他们的生计,那是拼了命的,苗阜三年两次休克他都没有难过,拔了管子套上大褂就又是一出戏,可他现在却难过了,为了那么点都不屑拿上台面来讲的小事。

 

他难过,他把振兴西北相声当己任,苦熬多年才砸出青曲社的牌子,他在界内承师教徒,专场开了一场又一场,头衔挂了一个又一个,可放到相声界外,放到三百六十行内来看,又算得了什么?不过是博人一笑的技量,诚然有愿意捧愿意付之一笑的,但在如今社会浮躁变数太多,微博尚有粉了又取关的,何况相声又是个吃创作啃老本的行业。

 

十年河东十年河西,追捧的不诚心,更新换代的太快,如今苦哈哈求生计的也没有几个愿意来学,一者艺技讨活的多是要练,基本功一练三五年载,二者就算基本功扎实了也不见得在台子上使得开,使不开的便是白白荒废了这三五年。

 

但艺者总归是惜才的。

 

所以苗阜难过什么,王声懂得,王声坚持什么,苗阜也懂得,可是还是会为难,还是会无奈。

 

王声叹了口气,拿扇子戳着苗阜的手臂,说:“走吧。”

 

苗阜跟着起身,说:“去哪?”

 

王声正要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,苗阜好奇的转头去看,门口站着的正是那红着眼眶的小家伙。

 

小家伙朝着王声和苗阜毕恭毕敬的鞠躬,说:“师傅,我来向您道歉。”

 

王声静静的看了他半响,终于呼啦抖开扇子,笑了起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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